火车换汽车，汽车最后换乘堂叔派来的那辆颠簸得快散架的破三轮。
一路折腾，我终于在第二天傍晚回到了那个位于山坳里的老家——周家坳。
村子比记忆中更加萧条，青壮年几乎都外出打工了，留下的多是老人和孩子，暮色中的土墙灰瓦显得格外沉寂压抑。
堂叔周德富早在村口等着我。
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中山装，脸上皱纹深刻，眼神里带着一种焦灼和难以掩饰的疲惫，见到我，只是点了点头，没什么久别重逢的寒暄。
“回来了就好，先回家吃饭。”
他接过我简单的行李，转身就在前头带路，脚步匆忙。
气氛凝重得让人喘不过气。
我跟在他身后，几次想开口问问冥婚的具体情况，但看到他紧绷的侧脸，又把话咽了回去。
老宅还是那副样子，昏暗、潮湿，带着一股陈旧的霉味。
堂婶做了几个菜，沉默地端上桌。
饭桌上几乎没人说话，只有筷子碰碗的轻微声响。
连平时最调皮捣蛋的堂弟小峰也低着头，老老实实吃饭，偶尔偷瞄我一眼，眼神里带着好奇和一丝……害怕？
这种无处不在的低气压让我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。
吃完饭，堂叔把我叫进里屋。
昏黄的白炽灯泡下，他郑重其事地从一个旧木匣子里取出两样东西：一张黑白照片，和一张写着生辰八字的红纸。
“小泽，这就是……那姑娘。你看看吧，记一下，明天仪式上别出差错。”
堂叔把照片和红纸推到我面前，语气沉重。
我内心极度排斥，甚至觉得多看一秒都是对某种事物的亵渎。
但事已至此，我只能硬着头皮，带着几分不耐烦和厌恶，瞥向了那张照片。
照片似乎是生前证件照放大剪裁的，像素不高，有些模糊。
照片里的女孩很年轻，大约二十出头，面容清秀，扎着简单的马尾，对着镜头微微笑着，眼神干净，带着点羞涩。
然而，这笑容凝固在黑白底色上，显得毫无生气，甚至因为过度放大而有些失真诡异。
但就在这诡异之中，一种强烈的、令人毛骨悚然的熟悉感，像一条冰冷的毒蛇，骤然缠上了我的心脏！
我的呼吸猛地一窒！
不可能！绝对不可能！
我一把抢过照片，手指因为剧烈的颤抖几乎捏不住那薄薄的纸片。
我凑到灯下，瞪大了眼睛，死死盯着照片里那张脸。
每一个细节都在放大，都在和我记忆深处那张刻骨铭心的脸重合！
那微微内双的眼皮，那笑起来嘴角右边比左边深一点的小梨涡，那鼻梁上一颗极小、几乎看不见的淡痣……
是她！
是许依依！
我五年前爱得炽烈，却又伤我最深，最后不告而别、音讯全无的前任女友——许依依！
大脑瞬间一片空白，紧接着是翻天覆地的轰鸣！
血液似乎一下子冲上头顶，又瞬间冰冷地退潮，留下彻骨的寒意。
我像是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，踉跄着后退一步，撞翻了身后的凳子，发出刺耳的响声。
“不……不可能……怎么会是她？！”我的声音嘶哑变形，充满了极致的震惊和恐惧，“她怎么会死？！什么时候的事？！为什么没人告诉我？！”
堂叔被我的剧烈反应吓了一跳，随即皱起眉，似乎对我的失态很不满：“你认识这姑娘？”
“何止认识！”我几乎是在咆哮，眼眶不受控制地红了，“她是我大学同学！是我……是我以前的女朋友！叔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？！她怎么就成了冥婚的对象？！她是怎么死的？！”
堂叔的脸色变了几变，眼神有些闪烁，似乎没料到会有这种巧合。
他避开我灼人的目光，含糊道：“……原来是这么层关系。李半仙说，这就是缘分，是天意，说明她合该是你的……”
“狗屁天意！”我气得浑身发抖，“告诉我！她怎么死的？！”
“听她家里人说……是意外。”堂叔含糊其辞，语气有些不自然，“一年前吧，回村没多久，不小心掉进水库里……没救上来。”
意外？落水？
我根本无法接受这个说法！
许依依水性很好，我们以前还一起去海边玩过！她怎么会轻易落水淹死？
而且，一年前？
那不正是她和我失去所有联系之后不久吗？
她为什么会回老家？又为什么会突然遭遇意外？
无数的疑问和巨大的悲痛、恐惧交织在一起，几乎要将我撕裂。
我看着照片上许依依那凝固的笑容，只觉得那笑容背后充满了无尽的哀怨和诡异。
这场冥婚，从一开始就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阴谋和恐怖气息。
它绝不是堂叔说的什么化解煞气那么简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