好不容易熬到宴会结束,送走所有宾客,已是深夜。
别墅终于安静下来,只剩下奢华装修带来的空洞回响。空气里残留的酒气和香水味,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味道。
苏晚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,一步一步走上旋转楼梯,回到那个巨大却冰冷的卧室。
这间卧室与其说是她的房间,不如说是一个按照林薇薇喜好打造的陈列馆。淡紫色的纱幔,昂贵的欧式家具,梳妆台上摆放的全是林薇薇喜欢的品牌护肤品和香水——霍霆深让人准备的,她必须用。
甚至连她衣柜里那些白色的、米色的、淡粉色的连衣裙,也全是林薇薇的风格。
她走到巨大的落地镜前,看着里面的自己。
苍白的脸,精致的五官,一双总是含着水汽、显得柔弱无助的眼睛。就是因为这双眼睛,这张脸,像极了那个人,她才会被霍霆深选中。
记忆不受控制地翻涌而来。
那是三年前,她还在画廊打工,清纯懵懂。霍霆深像天神一样降临,对她展开了热烈到让她晕眩的追求。她很快沦陷在他编织的柔情蜜意里,以为自己是世上最幸运的女孩。
直到新婚之夜。
他褪去了所有温柔的外衣,捏着她的下巴,迫使她看着镜子里穿着婚纱的她,声音冰冷得像毒蛇的信子。
「知道为什么娶你吗?」
她当时还沉浸在幸福里,懵懂地摇头。
「因为你笑起来,有七分像她。」他语气平淡,却字字如刀,「记住,你只是薇薇的影子,安分守己,扮演好你的角色。永远别妄想不属于你的东西,更别妄想……我会爱你。」
那一刻,她的世界轰然倒塌。
原来,那些好,那些温柔,那些她视若珍宝的瞬间,全是透过她在看向另一个女人。
原来,她只是一尊精心挑选的、用来寄托思念的蜡像。
三年了。
她试图做得更好,更努力地去模仿,奢望他能多看自己一眼,能发现苏晚这个人的存在。她学着插花,学着煲他喜欢的汤,学着模仿林薇薇说话的语气和神态。
换来的只有他越来越深的厌恶和越来越刻薄的言语。
「东施效颦。」「画虎不成反类犬。」「沉默站着就好,一开口就让人倒胃口。」
心,早就被伤得千疮百孔,麻木了。只是今晚这场公开的羞辱,像最后一把盐,狠狠地洒在了那些从未愈合的伤口上。
眼泪似乎早就流干了,她看着镜中那双依然像林薇薇的眼睛,第一次感到了深深的厌恶。
她抬起手,狠狠地擦拭着自己的嘴唇,仿佛上面沾染了什么脏东西。
为什么要是她?凭什么要是她?
就在她沉浸在无边的绝望和自我厌弃中时,卧室连接书房的门没有关紧,隐约传来了霍霆深讲电话的声音。
平时这个时间,他绝不会在家里打电话谈公事。
鬼使神差地,苏晚屏住呼吸,悄悄靠近那扇虚掩的门。
他的声音透过门缝传来,是她从未听过的……温柔,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和紧张。
「……确定了吗?下周三的航班?」
「……嗯,我知道,都安排好了。」
「薇薇,你能想通回来,很好。」
听到“薇薇”这个名字,苏晚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,几乎停止跳动。
林薇薇……要回来了?
果然,电话那头的人,是他心心念念了这么多年的白月光。
然后,她听到了霍霆深接下来的话,那语气轻柔得像是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,内容却将苏晚彻底打入十八层地狱。
「别担心,这里的一切都没变,都和以前一样。」
他顿了顿,声音里甚至带上了一点让她毛骨悚然的、自以为是的深情和安抚。
「包括……那个和你很像的人。我会让她安分待着,不会碍你的事。」
「……嗯,等你回来。」
电话似乎挂断了。
门外,陷入一片死寂。
门内,苏晚像一尊被瞬间冻结的雕像,浑身的血液都冷透了。
那个和你很像的人。
他会让她安分待着。
原来,在她心死之后,他还能给她更残忍的一击。她在他心里,甚至连个名字都不配有,只是一个“像她的人”,一个可以随意安置、确保不会打扰正主归来的物件。
所有的隐忍,所有的卑微,所有残存的、可笑的期待,在这一刻,被这句话碾得粉碎,灰飞烟灭。
她缓缓地滑落,背靠着冰冷的门板,坐在地毯上。
窗外是城市的万家灯火,璀璨温暖,却没有一盏属于她。
良久,黑暗中,响起一声极轻极轻的、仿佛解脱又仿佛绝望到极致的气音。
然后,一切归于死寂。
过去那个小心翼翼、渴求着一点点温暖的苏晚,在那个电话挂断的瞬间,就已经跟着那句“那个像你的人”一起死了。现在的她,胸腔里只剩下冰冷的灰烬和燃烧的恨意。她不再是谁的影子,她要成为烧毁这一切的火焰。
霍霆深,你和你等待的白月光。
你们的好日子,到头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