替身的觉醒与第一击
黑暗中，苏晚不知道坐了多久。
直到窗外的天际泛起一丝微弱的鱼肚白，冰冷的地板透过薄薄的衣料将寒意沁入四肢百骸，她才仿佛从一场漫长而痛苦的梦魇中惊醒。
不，不是梦魇。
是她真实存在的、可笑又可悲的三年。
霍霆深那句“包括那个和你很像的人，我会让她安分待着”像复读机一样，在她脑海里循环播放，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倒刺，将她最后一点幻想勾扯得支离破碎。
安分待着？
像过去三年一样，继续做一个没有灵魂、任他摆布的提线木偶？继续做林薇薇回国后，用来彰显他深情和权力的背景板？
绝不可能。
她缓缓站起身，因为久坐而双腿麻木，踉跄了一下扶住冰冷的梳妆台。台面上，那些印着林薇薇偏好logo的瓶瓶罐罐刺眼无比。
她看着镜中的自己，苍白，憔悴，眼睛因为一夜未眠而布满红血丝，但深处却燃烧着一簇冰冷的火焰。
这张脸，曾经是她不幸的根源。
如今，她要让它成为她反击的第一件武器。
她打开梳妆台最底层一个带锁的小抽屉——这是霍霆深唯一不会碰、也不屑于碰的地方。里面没有珠宝，只有一些简单的素描本和铅笔。
这是她仅存的、属于“苏晚”自己的东西。从小她就对珠宝设计有着极高的天赋和热爱，只是后来家庭变故，加上遇到霍霆深，这份梦想被彻底埋藏。这些设计稿，是她无数个孤寂深夜里的唯一慰藉。
她翻看着那些线条流畅、构思精巧的设计图，目光最终落在一套以“涅槃”为主题的黑钻首饰设计稿上。这是她最近的作品，充满了挣脱束缚、浴火重生的力量感。
一个计划在她心中迅速成型。
她记得，霍霆深母亲当初嫌弃她家世普通，为了面上过得去，还是给了一套成色不错的翡翠首饰作为嫁妆。霍霆深从未在意过，她也一直扔在保险柜里，觉得那是屈辱的象征。
现在，它有了新的用途。
三天后，一家低调但业内声誉极高的二手奢侈品店内。
苏晚戴着墨镜，用一条素色丝巾半包着头脸，平静地将那个装着翡翠首饰的锦盒推了过去。
店里的老师傅仔细鉴定后，给出了一个公道的价格。虽然不足以让她大富大贵，但支付一次顶尖造型室的费用，并置办几身像样的“战袍”，绰绰有余。
她没有丝毫犹豫，拿了支票，转身离开。
下一步，她预约了本市最负盛名的造型工作室“IMAGE”。首席造型师艾伦（Alan）据说眼光毒辣，脾气也怪，但经他手改造的人，脱胎换骨。
见到苏晚时，艾伦正在挑剔地摆弄着一顶假发。
「霍太太？」艾伦挑眉，显然知道她的身份，也听过那些风言风语。他打量着她身上那件廉价的、洗得发白的碎花裙（她故意穿来的），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慢。「霍总终于舍得给您投资形象了？」
苏晚摘下墨镜，平静地迎上他的目光，那双曾经总是含水带怯的眸子，此刻清亮而坚定。
「不，是我为自己投资。」她的声音不大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，「艾伦老师，我希望彻底改变。不是变成另一个‘谁’，而是做回我自己。」
艾伦似乎被她的眼神和语气震了一下，来了兴趣。他绕着她走了一圈，手指托起她的下巴，仔细端详她的脸型。
「底子非常好，皮肤状态也不错，就是这身打扮和气质……暴殄天物。」他毫不客气地评价，「你想变成什么样？」
「锋利，优雅，有力量感。」苏晚吐出几个词，补充道，「让人一眼记住，而不是想起谁。」
艾伦打了个响指：「懂了。交给我。」
几个小时里，苏晚经历了从头到脚的改造。
及腰的黑长直发**脆利落地剪短，烫染成极具质感的深棕色及肩锁骨发，发尾微卷，慵懒又干练。
一贯的淡粉裸色口红被擦拭干净，换上了饱满复古的正红色，瞬间提亮了整个肤色，气场全开。
那些柔弱的白色、米色衣裙被彻底抛弃。艾伦为她挑选了一件剪裁极佳的黑色丝绒西装裙，V领设计恰到好处地露出精致的锁骨，收腰设计勾勒出不盈一握的腰线，裙长及膝，既端庄又带着一丝神秘的性感。
当她踩着那双黑色的细跟高跟鞋，从试衣间走出来，站在巨大的落地镜前时，连她自己都恍惚了一下。
镜子里的人，陌生又熟悉。
眉眼依旧精致，却因为妆容和发型的改变，褪去了那股模仿来的柔弱感，变得锐利而明亮。黑色的衣裙衬得她肌肤胜雪，红唇夺目，整个人像一把终于出鞘的利剑，寒光熠熠。
「Perfect！」艾伦眼中满是惊艳和成就感，「霍太太，您现在走出去，我保证没人敢再把您错认成谁家的影子。」
苏晚看着镜中的自己，缓缓勾起唇角。
一个冰冷，却充满力量的微笑。
霍太太？从今天起，她首先得是苏晚。
机会很快来了。
一周后，霍氏集团与一个重要海外客户的项目达成初步合作意向，举办了一场小型的庆祝酒会。这种场合，按照惯例，苏晚必须出席——以前是作为花瓶和陪衬。
这一次，她接到霍霆深助理例行公事的通知电话时，只平静地回了一句：「知道了。」
酒会设在市中心一家五星级酒店的顶层宴会厅。
霍霆深习惯性地提前五分钟到达，他身边跟着的特助低声提醒：「霍总，夫人还没到。」以往，苏晚总是提前很久就到了，怯生生地等在角落。
霍霆深皱了皱眉，眼中掠过一丝不悦：「一点规矩都不懂。」他几乎能想象到她待会儿又会穿着那身不合时宜的白裙子，怯懦地出现，给他丢人。
他整理了一下袖口，正准备先与客户寒暄。
就在这时，宴会厅入口处传来一阵细微的骚动。
不少人目光被吸引过去，低声议论着什么。
霍霆深不耐地抬眼望去。
下一刻，他的动作顿住了。
入口处，苏晚姗姗来迟。
却不再是记忆里那个苍白模糊的影子。
一身黑色西装裙，勾勒出窈窕却利落的身形，微卷的短发衬得她脖颈修长，妆容精致，红唇冶艳。她脸上带着疏离而得体的微笑，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，没有丝毫过去的怯懦和闪躲。
她就像一颗突然被擦去尘埃的明珠，骤然绽放出耀眼夺目的光彩。
整个宴会厅的目光，都不由自主地聚焦在她身上。那位重要的海外客户John先生也看到了她，眼中露出毫不掩饰的欣赏。
霍霆深瞳孔微缩，几乎是愕然地看着她一步步走来。他第一次发现，她的腿型原来这么好看，踩在高跟鞋上的姿态如此从容。
她走到他面前，空气中带来一丝淡淡的、不同于林薇薇惯用甜香的冷冽香气。
「抱歉，路上有点堵车。」她的语气平静无波，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。
霍霆深猛地回神，一股说不清是震惊还是被挑衅的情绪涌上心头。他习惯性地想皱眉斥责她的打扮和迟到，话到嘴边，却发现眼前的她竟让人挑不出丝毫失礼之处，甚至……该死的耀眼。
他压下心头异样，冷硬地「嗯」了一声。
这时，客户John先生端着酒杯走了过来，笑着对霍霆深说：「霍总，这位美丽的女士是？您不介绍一下吗？」
霍霆深还没来得及开口，苏晚已经落落大方地伸出手，用流利而地道的英语微笑道：「John先生您好，我是苏晚，霍总的妻子。很高兴认识您，祝贺霍氏与贵公司的合作迈出成功的第一步。」
她的发音标准，语调从容，举止优雅得体，完全掌控了局面。
John先生眼中欣赏更甚，与她握手：「原来是霍夫人！真是失敬！您的英语说得真好，还在英国留过学吗？」
「您过奖了，只是个人兴趣，自学了一些。」苏晚谦虚地回应，与之自然交谈起来，聊了几句当地的风土人情，引得John先生开怀大笑。
霍霆深站在一旁，看着侃侃而谈、光芒四射的苏晚，第一次在公开场合，感觉自己像个多余的旁观者。
他看着她从容周旋，看着她吸引全场目光，看着那个他一直认为上不得台面的女人，此刻竟成了全场焦点。
一种事情脱离掌控的强烈不适感，猛地攫住了他。
尤其是，他发现她身上那件裙子，那双鞋，那个包，甚至她耳垂上那对小巧精致的钻石耳钉，都不是他买的！她哪来的钱？她想干什么？
酒会结束，回到霍家别墅。
一进门，压抑了一晚上的霍霆深终于爆发。
他猛地扯开领带，目光阴沉地盯着正准备上楼的苏晚。
「站住！」
苏晚脚步顿住，缓缓转过身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，静静地看着他，等待他的下文。那种平静，比任何反抗都更让霍霆深恼火。
「你今天这副鬼样子，是做给谁看？」他语气刻薄，试图用熟悉的打压方式让她重回掌控，「东施效颦！以为换身打扮，就能变成另一个人？可笑至极！」
他逼近一步，目光锐利如刀，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一丝往日的惶恐和受伤。
「还有，你那些衣服，那些东西，哪来的钱买的？」
苏晚抬起眼，迎上他审视的目光，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。那笑容里，没有温度，只有淡淡的嘲讽。
「霍总操心的事还真多。」她的声音依旧平静，「我卖了些我不需要的东西，换点钱，买点我需要的。至于打扮……」
她顿了顿，目光在他脸上扫过，带着一种让霍霆深极其陌生的审视感。
「我只是觉得，黑色比白色更适合参加酒会。毕竟，」她语气微顿，意有所指，「又不是葬礼，何必穿得一片惨白，惹人晦气。」
说完，她不再看他瞬间变得铁青的脸色，转身，踩着沉稳的步伐，一步一步上了楼。
留下霍霆深一个人站在空旷的客厅里，脸色变幻莫测。
他第一次，在这个他一直以为绝对掌控的“替身”面前，感受到了彻底的失控和……挫败。
而她最后那句话，像一根细针，精准地刺破了他习惯的一切。
有什么东西，似乎真的不一样了。
白月光的回归与假面
苏晚的改变，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，在霍家乃至小范围的圈子里，激起了持续而微妙的涟漪。
霍霆深的态度变得愈发阴晴不定。他不再像以前那样直接而粗暴地斥责她，但那双锐利的眼睛却更频繁地落在她身上，带着审视、困惑，以及一种被冒犯后的冷怒。他开始命令她出席更多的场合，似乎是想在反复的测试中，找到她脱轨的原因，或是逼她重新变回那个顺从的影子。
苏晚照单全收，每一次都妆容精致，衣着得体，扮演着无可挑剔的霍太太，却也在每一次，都用那种冰冷的平静和偶尔犀利的言辞，在他心头扎上一根小小的刺。
她像是在驯兽，用反复的**，挑战着最强悍野兽的神经。
然而，所有的暗流涌动，都在一个消息正式公布时，变得不值一提了。
林薇薇回来了。
机场VIP通道外，记者们长枪短炮严阵以待。当那道纤细优雅、穿着纯白色香奈儿套装的身影出现，亲昵地挽上霍霆深的手臂时，闪光灯几乎要将现场点燃。
「霆深，辛苦你来接我。」林薇薇仰起头，声音柔得能滴出水，目光盈盈，满是依赖。
「应该的。」霍霆深的声音是苏晚从未听过的温和，他甚至还微微侧身，替她挡开了过于热情的记者。
第二天，各大媒体娱乐版头条，都被「霍氏总裁旧爱归来，王子公主甜蜜同框」的新闻屠版。照片里，男人矜贵冷峻，女人温柔美丽，般配得如同童话。
苏晚坐在早餐桌前，平静地划着平板电脑的屏幕，看着那些溢美之词，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笑意。
童话？很快就要变成恐怖故事了。
霍家的接风宴，排场远比上次的庆功宴更大。
别墅里衣香鬓影，名流云集。所有人都心照不宣，这场宴会真正的女主角，是那位消失了三年、如今荣耀归来的林薇薇。
苏晚到的不算早。她选了一条暗红色的丝绒长裙，颜色低调却极显气质，剪裁优雅，将她的身材优势完美展现，站在一片争奇斗艳中，反而有种「喧哗任其喧哗，自有我自为之」的沉稳气场。
她一出现，原本喧闹的宴会厅有片刻微妙的安静。不少目光在她和今晚的主角林薇薇之间来回逡巡，带着比较和探究。
霍霆深也看到了她。他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，似乎对她这种“刻意”的打扮感到不满，但碍于场合，并未发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