再次醒来时，窗外已是浓得化不开的黑。肩膀的疼痛变得钝重，像有块浸了水的棉花压在骨头上。我挣扎着坐起身，发现自己躺在卧室的地板上，而不是床上。
客厅里静悄悄的，《动物世界》的声音停了，铅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也消失了。只有墙上的挂钟在不知疲倦地走着，滴答，滴答，像在倒数什么。
我扶着墙站起来，赤脚踩在地板上，冰凉的触感顺着脊椎爬上来。走到卧室门口，我犹豫了一下，轻轻拉开一条缝。
客厅的灯关着，只有冰箱的指示灯发出幽幽的绿光，照亮了餐桌一角。小天不在餐桌前，他的《福尔摩斯探案集》摊在桌上，书页被风吹得哗哗作响。
小飞的恐龙服还挂在衣架上，只是那尾巴尖的褐色污渍似乎更深了些，在绿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。
“小天？小飞？”我试探着喊了一声，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散开，没有得到任何回应。
这时，一阵微弱的哭声顺着门缝钻了进来。
不是孩子的哭闹，也不是女人的啜泣，那声音尖细又沙哑，像是用指甲刮擦玻璃，却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委屈，从地下室的方向传来。
我一直以为地下室是锁死的。房东说下面年久失修，堆满了杂物，钥匙早就丢了。可这哭声……
我走到通往地下室的门前，那是一扇老旧的木门，上面挂着一把生锈的铁锁。但此刻，锁是开着的，门虚掩着，一道黑黢黢的缝隙像怪兽的嘴，哭声就是从那里溢出来的。
心脏开始狂跳，肩膀的伤口也跟着隐隐作痛。我想起小天说的“就像你总在凌晨听到地下室的哭声”，原来那不是幻觉。
我深吸一口气，伸手推开了门。
一股潮湿的霉味混杂着淡淡的血腥味扑面而来，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。楼梯是水泥的，积满了灰尘，每走一步都扬起一阵灰雾，脚下发出“咯吱”的**，仿佛随时会塌掉。
哭声越来越清晰，就在楼梯的尽头。
我摸索着墙壁，希望能找到开关，可指尖触到的只有冰冷的水泥和黏腻的蛛网。
“谁在那里？”我壮着胆子问，声音在狭窄的楼梯间回荡，显得格外突兀。
哭声停了。
四周瞬间陷入死寂，只有我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和心脏擂鼓般的跳动声。
就在这时，我看到楼梯尽头的墙壁上，似乎有一片微弱的光亮。那光亮很奇怪，不是灯泡的白光，也不是月光的清辉，而是一种淡淡的、带着暖意的红光，像……像蜡烛的光。
我加快脚步走下楼梯，眼前的景象让我瞬间僵在原地。
地下室比我想象的要小，正中间放着一个老旧的梳妆台，上面蒙着厚厚的灰尘。而那红光，就来自梳妆台镜子前的一支红蜡烛。
蜡烛的火苗跳跃着，将周围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层诡异的红色。镜子里映出一个模糊的影子，穿着一件红色的衣服，长发垂落，遮住了脸。
是那件红嫁衣！
它怎么会在这里？
我想起电梯里的景象，胃里一阵翻江倒海。
“是你在哭吗？”我盯着镜子里的影子，声音有些发颤。
影子没有动，也没有回答。
蜡烛的火苗突然剧烈地晃动了一下，镜子里的影子似乎动了动，长发微微分开，露出了一小片苍白的皮肤。
我握紧了拳头，指甲深深嵌进掌心，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。我一步步走近梳妆台，镜子里的影子也随着我的靠近而变得清晰起来。
就在我离梳妆台只有一步之遥时，镜子里的影子突然抬起了头。
那不是张小明腐烂的脸，也不是任何我认识的人。
那是一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。
镜子里的“我”穿着那件沾血的红嫁衣，脸色苍白如纸，眼睛里没有瞳孔，只有一片漆黑，嘴角却咧开一个诡异的笑容，露出森白的牙齿。
“你终于来了。”镜子里的“我”开口了，声音尖细沙哑，正是刚才那哭声的主人。
我吓得后退一步，撞到了身后的墙壁，灰尘簌簌落下。
“你是谁？”我几乎是吼出来的。
“我是你啊。”镜子里的“我”笑着说，抬手抚摸着自己的脸颊，“是被你遗忘的那部分。”
“胡说！”
“你不记得了吗？”镜子里的“我”歪着头，“2019年6月1日，你的生日，也是你把我关起来的日子。”
2019年6月1日……我的生日……小天的诊断书……
无数碎片在脑海里炸开，头痛欲裂。
“你看，”镜子里的“我”突然撩起红嫁衣的袖子，露出了和我肩膀上一模一样的伤口，“我们是一体的啊。”
我低头看向自己的肩膀，绷带已经被冷汗浸湿。
“你想起来了吗？”镜子里的“我”步步紧逼，虽然只是在镜子里，但我却感觉它离我越来越近，“那个穿恐龙服的孩子，那个戴眼镜的侦探，都是你分裂出来保护自己的。可我呢？我才是真正的你啊！”
“不是的……不是这样的……”我摇着头，试图否认。
蜡烛的火苗突然熄灭了，地下室陷入一片漆黑。
“啊！”我惊呼一声，感觉有什么冰冷的东西缠上了我的脚踝。
是头发！
无数根黑色的长发从镜子里涌出来，像蛇一样缠绕住我的四肢，将我往镜子里拖。
我看到镜子里的“我”张开了嘴，里面是漆黑一片，仿佛一个无底深渊。
“救我！”我拼命挣扎，却感觉身体越来越沉，意识也开始模糊。
就在这时，一阵熟悉的恐龙咆哮声从楼梯口传来，紧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。
“放开他！”是小飞的声音，带着愤怒的嘶吼。
黑暗中，我感觉到缠绕着我的头发突然松开了，紧接着是一阵混乱的打斗声和尖叫声。
我跌坐在地上，大口喘着气。借着重新点燃的蜡烛光，我看到小飞穿着恐龙服，正和镜子里爬出来的“我”扭打在一起。“我”的脸上依然挂着诡异的笑容，指甲变得又尖又长，不断抓向小飞。
“哥哥，快走！”小飞一边抵挡，一边朝我喊道。
我挣扎着站起来，刚想往楼梯口跑，却看到小天站在楼梯口，手里拿着那支注射器，镜片在烛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。
“你不能走。”小天的声音平静得可怕，“你需要治疗。”
我看着他，又看了看正在和“我”搏斗的小飞，突然明白了什么。
这场噩梦，才刚刚开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