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用一生恨错了人精选章节

小说:我用一生恨错了人 作者:夏叶不知秋 更新时间:2025-10-09

陈卫东死在我最爱他的那个夏天,被一张盖着红章的纸夺走了性命。而我,林晓萍,

死在了他死后的每一个冬天。他们都说我嫁给厂长儿子的那天,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。

我穿着大红的嫁衣,坐在崭新的凤凰牌自行车后座上,颠簸在去往“幸福”的路上。

可我的魂,早就跟着那个被押上卡车的清瘦背影,一起碎了。风停了,可我心里的那场大火,

烧了一辈子,也平不了。011978年,盛夏,空气里都是粘稠的汗味和铁锈味。

我刚进红星机械厂第三天,就被李大婶堵在了车间门口,“晓萍,大喜事啊!

厂长太太看上你了!”她嗓门尖利,半个车间的人都伸长了脖子。我脑子“嗡”地一声,

手里滚烫的零件差点没拿稳。李大婶口中的“福气”,是嫁给厂长那个出了名的傻儿子,

张建军。“晓萍,你家成分不好,你爸那事儿……能攀上厂长家,你做梦都该笑醒了!

”我爹因为写了几句诗,被下放到农场改造,至今没回来。这顶“帽子”像座山,

压得我们全家抬不起头。这桩婚事,于我而言,是火坑。于我妈而言,是救命稻草。

我咬着唇,没说话。“呦,还不乐意?你以为你是什么金凤凰?

”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插了进来。是车间里最爱打扮的王丽,

她一直削尖了脑袋想巴结厂长家。我捏紧了拳头,刚想反驳,身后传来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。

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。一个男人推着一辆装满铁屑的破车,低着头,沉默地从人群中穿过。

他很高,但背有些微驼,洗得发白的工装松松垮垮地罩在身上,更显得他单薄。

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睛,只看得到紧抿的嘴唇和线条冷硬的下巴。是他,陈卫东。

厂里最特殊的存在。据说他父亲是京城来的大人物,后来犯了事,

他也跟着被发配到我们这个小地方,干最脏最累的活。他像一团行走的乌云,

所有人都对他避之不及。他经过我身边时,车轮轧到一块石头,颠了一下,

几块锋利的铁屑“哗啦”一下掉在我脚边。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。他停下车,蹲下身,

用那双骨节分明却沾满油污的手,沉默地将铁屑一块块捡回车里。自始至终,

他没看任何人一眼,仿佛我们这些人的存在,都只是空气。张建军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,

色眯眯的眼睛在我身上打转,伸手就要来拉我的胳膊,“晓萍,

我妈说……”我像被蝎子蛰了似的猛地甩开他。“你个臭捡破烂的,挡着道了,还不快滚!

”张建军被我落了面子,一脚踹在陈卫东的推车上。推车“哐当”一声翻倒,铁屑撒了一地。

陈卫东慢慢站起身,终于抬起了头。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。漆黑,沉静,

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,没有一丝波澜。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张建军,什么话也没说。

张建军被他看得心里发毛,嘴上却更横了,“看什么看?信不信老子把你眼珠子挖出来!

”“他的眼睛,比你的干净。”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,所有人都愣住了。说话的,是我。

连我自己都不知道,哪来的胆子。张建军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。

陈卫东的目光第一次落在我身上,那潭死水般的眼底,似乎闪过一丝微光。“林晓萍,

你给我等着!”张建军撂下一句狠话,灰溜溜地跑了。一场闹剧收场,

众人看我的眼神也变得复杂起来。同情,嘲笑,还有幸灾乐祸。只有陈卫东,

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,然后弯下腰,继续沉默地收拾着一地狼藉。

夕阳的余晖从车间破旧的窗户里照进来,在他身上镀了一层金色的光。我忽然觉得,

他那微驼的背脊,好像也挺直了几分。晚上回家,我妈不由分说地把我骂了一顿,

说我放着好日子不过,非要去得罪厂长家。我一言不发地听着,

心里却反复回想着陈卫东那一眼。那一刻,我好像在他那双死寂的眼睛里,

看到了一点点……火星?夜里,我翻来覆去睡不着。第二天上班,我特意绕到废料场,

想看看他。他不在。那辆破旧的推车孤零零地停在角落,车把上,

挂着一个洗得干干净净的白色搪瓷缸。缸身上,用红漆写着两个秀气的字。卫东。

02得罪张建军的后果来得很快。第二天,我的岗位就被调了。从相对轻松的零件装配,

调到了酸洗车间。刺鼻的化学药剂味熏得人头晕眼花,稍有不慎,就会被酸液溅到,

灼伤皮肤。王丽幸灾乐祸地抱着胳膊,“林晓萍,这就是不识抬举的下场。”我没理她,

默默戴上厚厚的胶皮手套,开始工作。我知道,这是张建军在逼我。逼我低头,逼我去求他。

我偏不。我爸说过,人可以没有骨头,但不能没有骨气。一连几天,

我都在酸雾缭绕的车间里埋头苦干,手指被酸液腐蚀得又红又肿,**辣地疼。这天下工,

我洗了把脸,正准备回家,却在车间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。是陈卫东。

他就站在不远处那棵老槐树下,手里拿着一个棕色的纸包,不知道在等谁。我的心,

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。我假装没看见,低着头从他身边走过。“林晓萍。”他叫住了我,

声音有些沙哑,像砂纸磨过木头。我停下脚步,转过身,有些局促地看着他,“有事吗?

”他没说话,只是把手里的纸包递了过来。“这是什么?”我问。“烫伤膏。”他言简意赅。

我的心猛地一颤,下意识地把手往身后藏。“你的手。”他看着我,目光平静,

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穿透力。我这才发现,他手上也戴着和我一样的胶皮手套,

只是磨损得更严重。原来,他也在这里干活。“谢谢,不用了。”我嘴上拒绝,

眼睛却挪不开了。那个年代,一支烫伤膏,要花掉普通工人好几天的工资。

他把纸包硬塞进我手里,转身就走。“等等!”我鼓起勇气叫住他,“我不能白要你的东西,

多少钱,我还你。”他脚步一顿,没有回头,只留给我一个清瘦的背影。“上次,也谢谢你。

”说完,他便迈开长腿,消失在暮色里。我捏着那个还带着他体温的纸包,心里五味杂陈。

打开纸包,里面是一管全新的烫伤膏,还附着一张小纸条,

上面是几行遒劲有力的字:“涂药后,勿沾水。另,此药膏活血化瘀,孕妇禁用。

”最后那句“孕妇禁用”让我闹了个大红脸,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撞了一下,

又酸又软。这个男人,看起来冷冰冰的,心却这么细。接下来的日子,

张建军的刁难变本加厉。他让车间主任给我安排了双倍的工作量,

甚至故意弄坏**作的机器,想让我出事故。每次,我都咬着牙挺了过来。奇怪的是,

每次在我最狼狈的时候,陈卫东总会“恰好”出现。有时是递过来一个干净的馒头,

有时是悄悄帮我修好机器上的一个螺丝。我们之间没有过多的交谈,

甚至连眼神的交汇都很少。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,却像藤蔓一样,

在我们之间悄悄滋生。我知道,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。他是跌落泥潭的凤凰,而我,

是尘埃里的一棵野草。可我还是忍不住地想要靠近他,靠近那份不属于我的温暖。这天,

厂里组织看露天电影,《英雄儿女》。我**着我跟张建军一起去,我拗不过,只好跟着。

张建军一路上动手动脚,烦得我只想跳车。电影开场了,幕布上王成的身影高大伟岸。

张建军却凑到我耳边,呼出的热气让我一阵恶心,“晓萍,等我们结了婚,我也当你的英雄。

”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,猛地推开他,跑了出去。我躲在操场角落的单杠下,抱着膝盖,

觉得无比绝望。难道我这辈子,就要和这样的人绑在一起了吗?“给你。

”头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。我抬头,对上一双深邃的眼眸。陈卫东手里拿着一根冰棍,

正冒着丝丝白气。在那个连风扇都是奢侈品的年代,一根奶油冰棍,是夏天最极致的享受。

我的眼泪,不争气地掉了下来。他有些手足无措,把冰棍塞到我手里,“别哭。”他蹲下来,

与我平视。月光下,我第一次这么清楚地看他的脸。他的眉骨很高,鼻梁挺直,嘴唇很薄。

左边眉尾有一道很浅的疤,非但不显得狰狞,反而给他增添了几分英气。

他身上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,似乎也融化在了温柔的月色里。“他欺负你了?”他问。

我摇摇头,又点点头,眼泪掉得更凶了。他叹了口气,

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洗得发白的蓝色手帕,递给我。手帕上有一股淡淡的肥皂味,很好闻。

“快吃吧,要化了。”他指了指我手里的冰棍。我撕开包装纸,小口小口地舔着。

冰凉香甜的味道,瞬间抚平了我心里的委屈和燥热。我们俩就这么一蹲一站,沉默着。

周围是电影里传来的嘈杂声,和夏夜里不知疲倦的蝉鸣。那一刻,

我心里忽然生出一个大胆的念头。如果……如果能和他一起逃离这里,该有多好。

“电影要结束了,我送你回去。”他忽然开口。我心里一惊,

他怎么知道我是一个人跑出来的?他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,“那个方向,不像你家的路。

”他的观察力,总是这么敏锐。回去的路上,我们并排走着,隔着半个人的距离。

谁也没有说话,但气氛却并不尴尬。快到家门口时,他忽然停下脚步。“林晓萍,

”他看着我,目光灼灼,“别嫁给他。”我的心,像被重锤狠狠地敲了一下。

03“别嫁给他。”陈卫东的声音不大,却像一颗石子,在我心里激起了千层浪。我看着他,

月光勾勒出他清瘦的轮廓,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眼眸里,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。

这是他第一次,如此直白地干涉我的生活。我的心跳得飞快,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。

“为什么?”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。他沉默了片刻,移开视眼,望向远处漆黑的夜空。

“你值得更好的。”说完,他转身就走,留给我一个决绝的背影。我站在原地,手脚冰凉,

心里却有一簇火苗,被他这句话点燃了。“更好的”是什么?是他吗?我不敢想,也不敢问。

那晚之后,陈卫东又恢复了之前那副冷冰冰的样子。在厂里碰到,他也只是对我点点头,

擦肩而过。那支烫伤膏,那根冰棍,那句“你值得更好的”,仿佛都只是一场梦。可我知道,

有什么东西,已经不一样了。我开始拒绝我妈安排的和张建军的每一次“偶遇”。

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里,甚至主动向车间主任申请,去学习操作更精密的车床。

我想证明,就算没有厂长家做靠山,我林晓萍,也能靠自己活下去。

张建军的耐心似乎被我耗尽了。他不再对我假惺惺地献殷勤,而是露出了他本来的面目。

他开始在厂里散播我的谣言,说我不知检点,勾三搭四。说得有鼻子有眼,

连我哪天穿了什么颜色的衣服都说得清清楚楚。流言蜚语像刀子,割得我遍体鳞伤。

厂里的人看我的眼神都变了,鄙夷,轻蔑,还有不加掩饰的恶意。我走在路上,

甚至有半大的孩子朝我扔石子,骂我“破鞋”。我妈哭着求我,让我去跟张建军服个软,

只要结了婚,一切就都过去了。我倔强地摇头。我知道,一旦低头,我就再也站不起来了。

那天,我被几个女工堵在厕所里。领头的是王丽。“林晓萍,你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?

建军哥看上你,是你的福气!”她说着,一巴掌就朝我脸上扇了过来。我闭上眼睛,

准备迎接那意料之中的疼痛。可那巴掌,迟迟没有落下。我睁开眼,看到一只手,

紧紧地攥住了王丽的手腕。是陈卫东。他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,像一尊沉默的雕塑,

挡在我面前。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,眼神冷得像冰。“放手!”王丽疼得龇牙咧嘴。

陈卫东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,王丽的脸瞬间就白了。“滚。”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。

那几个女工被他的气势吓到了,连滚带爬地跑了。厕所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。

我看着他宽阔的后背,眼泪再也忍不住,汹涌而出。他转过身,看到我脸上的泪,

眉头皱得更紧了。他没有安慰我,也没有说什么漂亮话。他只是脱下自己的外套,

披在我身上,然后拉起我的手,一言不发地往外走。他的手很大,很粗糙,掌心却很温暖。

那是我第一次,被一个男人这样牵着。他拉着我,穿过所有人的指指点点,

走出了工厂的大门。我们一直走到河边才停下。夏日的晚风吹在脸上,带着一丝凉意。

“以后,离他们远点。”他松开我的手,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可的疲惫。“躲不掉的。

”我苦笑。只要我还在这里一天,就躲不掉张建军的纠缠。“那就走。”他看着我,

一字一句地说。“走?”我愣住了,“走到哪里去?”“离开这里,

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。”他的话,像一道惊雷,在我脑海里炸开。我震惊地看着他,

以为自己听错了。他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火车票,递到我面前。是去往南方的。“三天后,

晚上十点,火车站。”他的眼神,是我从未见过的坚定。那一刻,我所有的委屈,

所有的不甘,所有的恐惧,都化作了一股孤注一掷的勇气。“好。”我听到自己说。

我不知道去到南方会面临什么,也不知道我们的未来会怎样。我只知道,和他在一起,

就算是刀山火海,我也愿意闯。临走前,他忽然从脖子上取下一个用红绳穿着的东西,

塞进我手里。那是一枚小小的,用子弹壳打磨成的哨子。“有危险,就吹响它。”哨子冰凉,

我的心却滚烫。04决定要走的那一刻,我心里是害怕的。但更多的,

是一种破釜沉舟的解脱。回到家,我不敢告诉我妈真相,

只说厂里要派我去南方学习一段时间。我妈半信半疑,但一想到能暂时摆脱张建军的纠缠,

她也就没再多问,只是嘱咐我出门在外要照顾好自己。我收拾行李的时候,

把我爸留给我的一本诗集,小心翼翼地放进了包里。那是我最宝贵的东西。三天的时间,

过得既漫长又短暂。我和陈卫东在厂里依旧装作不熟的样子,连眼神的交流都没有。

但我知道,我们都在为即将到来的“私奔”做着准备。出发那天晚上,

我借口说要去同事家住一晚,提前离开了家。我穿着一身最不起眼的灰色布衣,

背着一个沉甸甸的帆布包,趁着夜色,悄悄溜到了火车站。离十点还有半个小时。

我躲在站台的阴影里,紧张地四处张望。心里像揣了只兔子,怦怦直跳。我怕他不会来。

又怕他会来。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,月台上的人越来越多。广播里传来火车即将进站的通知。

我的心,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。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,

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站台的另一头。是陈卫东。他也背着一个和我差不多的帆布包,

风尘仆仆的样子。他看到我,快步走了过来。“等很久了?”他问。我摇摇头,鼻子却一酸。

“走吧。”他自然地接过我手里的包,另一只手,紧紧地牵住了我。他的掌心,干燥而温暖,

给了我无穷的力量。火车“呜呜”地驶进站台。我们随着人流,

挤上了那趟开往未知的绿皮火车。车厢里人满为患,

空气中弥漫着汗味、烟味和各种食物混合在一起的复杂气味。

我们好不容易才在两节车厢的连接处找到了一个落脚的地方。火车开动了。

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象,心里百感交集。再见了,红星机械厂。再见了,张建军。

再见了,我压抑了十八年的人生。“怕吗?”陈卫东在我耳边轻声问。**在他怀里,

摇了摇头。有他在,我什么都不怕。火车行驶了一夜。第二天早上,我在陈卫东的怀里醒来。

晨光透过车窗,洒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,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。他睡着的样子,

像个孩子,没有了平日里的冷漠和疏离。我忍不住伸出手,想去触摸他眉尾的那道疤。

他却突然睁开了眼睛。我吓了一跳,赶紧缩回手。他看着我,眼里带着一丝刚睡醒的迷蒙,

嘴角却微微上扬。“早。”他的声音,带着清晨特有的慵懒,格外好听。我的脸,

“刷”地一下就红了。我们在一个小县城下了车。陈卫东说,他有个远房亲戚在这里,

我们可以先投奔他。他的亲戚是个瘸腿的老木匠,一个人住在城郊。看到我们,

老木匠并没有多问,只是颤颤巍巍地给我们收拾出两间空屋子。“以后,

就把这里当自己家吧。”那一刻,我的眼眶湿润了。家。我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家的温暖了。

我们在小县城安顿了下来。陈卫东跟着老木匠学做木工,我则在附近找了份糊纸盒的零活。

日子虽然清苦,但我的心里却前所未有的踏实和快乐。我们像一对真正的小夫妻一样,

日出而作,日落而息。白天,他在院子里敲敲打打,我在屋里糊着纸盒。晚上,

我们一起做饭,一起在院子里乘凉,看星星。他会给我讲很多我闻所未闻的故事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