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风暴中的誓言狂风撕扯着渔船的帆布，海浪如墨色的山峦般一波波压来。
林海生死死抱住舵柄，指节因用力而发白。这是他出海三十年来遭遇过最凶猛的风暴，
乌云低垂得仿佛要压到海面，雷声在耳边炸响，震得耳膜生疼。“海生哥！右舷漏水了！
”年轻的船员阿明连滚带爬地冲进驾驶舱，脸上满是海水和恐惧。海生啐出一口咸涩的海水，
吼道：“用抽水泵！所有人去舀水！”但他的命令在狂风巨浪中显得如此微弱。
又一波山高的浪头砸来，渔船像片树叶被抛向空中，然后重重落下。
甲板上传来木材断裂的可怕声响。“妈祖娘娘保佑...”海生喃喃自语，心中却一片冰凉。
他知道，这次可能真的回不去了。想到家中病榻上的妻子秀英和才六岁的女儿小鱼，
海生的心像被刀绞般疼痛。秀英已经咳血半年了，大夫说除非找到名贵药材长期调理，
否则撑不过这个冬天。为了挣够买药的钱，他才明知风暴将至仍冒险出海。
又一声巨响从船底传来，渔船开始明显倾斜。“完了！船要沉了！”有人绝望地哭喊。
海生咬牙做出决定：“放救生筏！能上的都上！”混乱中，
海生帮助几个年轻船员登上唯一的小救生筏，自己却留在迅速下沉的渔船上。他是船长，
必须最后一个离船——这是渔家人的规矩。当救生筏勉强脱离大船时，一个巨浪打来，
将海生卷入漆黑的海水之中。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他，咸涩的海水灌入口鼻。海生挣扎着，
但沉重的棉衣像石头般拖着他向下沉。意识开始模糊，秀英和小鱼的面容在眼前闪过。
对不起，我还是没能救你，秀英。小鱼，爹爹不能再陪你了...就在他放弃挣扎，
准备迎接死亡时，一道柔和的光芒在深水中亮起。那光芒越来越近，
渐渐形成一个女子的轮廓。她身着古代服饰，长发如水草般在水中飘动，
周身散发着淡淡的蓝光。女子游到海生身边，轻轻托起他下沉的身体。奇妙的是，
海生突然能够呼吸了，虽然仍在水中，却如同在陆地上一般自在。“林海生，你阳寿未尽，
为何放弃求生？”女子的声音直接传入他的脑海，清澈如铃。
海生怔怔地望着眼前不可思议的景象，一时说不出话来。“我...我的船沉了，
我回不去了。我的妻子还在等我救命...”终于，他艰难地回答。女子静静注视着他，
眼眸如最深的海水，似乎能看透人心。“你愿为救妻子付出何种代价？”“任何代价！
”海生毫不犹豫，“只要秀英能活，我什么都愿意！”女子轻轻点头：“我乃海神之女，
守护这片海域。见你情深义重，我可借你一盏‘命灯’，为你妻续命十二年。
”海生眼中燃起希望，但随即警惕起来：“代价是什么？”“十二年后，
你需归还借去的岁月。届时，你需自愿沉入深海，以魂魄永世守护这片海域，超度溺亡之人。
”海神女儿的声音平静却不容置疑。海生沉默了。用自己永世的灵魂换取秀英十二年的生命？
这意味着他将永远不能轮回，永远见不到长大的女儿，永远徘徊在冰冷的海底。
但想到秀英苍白的脸庞和微弱的呼吸，想到小鱼将失去母亲的悲痛，海生抬起头，
目光坚定：“我答应。请救我妻子。”海神女儿伸出手掌，一盏古朴的青铜灯盏缓缓浮现。
灯盏中跳跃着一簇幽蓝的火焰，虽在水中却不熄灭。“此乃借命灯。灯燃十二年，
你妻活十二年。灯灭之时，便是你履约之日。切记，此事不可对任何人透露，
否则契约立即失效，你妻当即殒命。”海生郑重接过灯盏，那蓝火温暖却不灼人，
仿佛有生命般在他手中跳动。“我立誓，十二年后，必自愿赴海，永世守护这片海域，
超度亡魂。”海神女儿满意地点头，衣袖轻挥。
海生只觉得一股力量托着他迅速向海面升去...当他醒来时，发现自己躺在沙滩上，
手中紧握着那盏青铜命灯。朝阳刚刚跃出海平面，霞光万道。不远处，
他的几个船员正焦急地寻找幸存者。“海生哥！你还活着！”阿明第一个发现他，狂奔过来，
脸上又是泪水又是笑容。海生艰难地坐起身，检查了一下，
发现自己除了些许擦伤外竟完好无损。而那盏命灯，在阳光下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旧油灯。
“我怎么...”他假装困惑，“我怎么上岸的？”“一定是妈祖娘娘显灵！
”阿明激动地说，“这么大的风暴，我们几个能活下来已经是奇迹了！
大家都说看到海中有一道蓝光指引我们到这片沙滩！”海生默默握紧手中的命灯，
心中既感激又沉重。回到渔村时，全村人都来迎接。本以为这次风暴无人能生还，
见到海生和其他几个船员活着回来，家家户户都燃起了鞭炮。但海生顾不上庆祝，直奔家中。
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，他看到小鱼正蹲在灶前熬药，小脸上沾着煤灰。病榻上，
秀英的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膛起伏，脸色苍白如纸。“爹爹！”小鱼看到他，
哇的一声哭出来，扑进他怀里。海生抱起女儿，走到妻子床前，心如刀割。
他从怀中取出那盏命灯，按照海神女儿的指示，将灯放在秀英床头。“秀英，我回来了。
你会好起来的，我保证。”他轻声对昏迷的妻子说。那盏命灯中的蓝火突然跳跃起来，
一道微弱的光芒流入秀英体内。奇迹般地，秀英的呼吸逐渐变得深沉平稳，
脸上也恢复了一丝血色。第二天清晨，秀英竟然睁开了眼睛，还能坐起来喝下半碗粥。
村里老大夫来看后连连称奇，说这是前所未见的奇迹。海生抱着妻女，喜极而泣。
但当他目光落在床头那盏静静燃烧的命灯上时，心中又涌起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。十二年。
他只有十二年的时间与家人相守了。第二章命灯守护者秀英康复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渔村。
人们都说这是妈祖显灵，保佑了好人。海生家的小庙里，陆续有村民来上香还愿，
感谢海生冒险出海带来的“福报”。海生听着这些话语，心中苦涩难言。他不敢说出真相，
只能更加勤快地到妈祖庙中上香，既感谢海神女儿的救命之恩，
也祈求妈祖娘娘保佑十二年后自己的灵魂。命灯被海生小心地保管在卧室的一个暗格中。
只有夜深人静时，他才会取出灯盏，看着那簇幽蓝的火焰默默发呆。火焰似乎有着某种生命，
时而跳跃，时而平静，与秀英的健康状况隐隐相连。秀英的身体一天天好转，
半年后已能如常人般操持家务。但她常常感到困惑——丈夫看她的眼神中，除了深深的爱恋，
还有一种难以解读的忧伤。“海生，我总觉得你自从那次风暴后，就变了个人。”一天夜晚，
秀英依偎在丈夫怀中，轻声说道。海生身体微微一僵，随即笑道：“能不变吗？
差点就回不来见你了。现在每天能看着你和小鱼，我都觉得是老天爷额外的恩赐。
”秀英抬头注视着他的眼睛：“不只是感恩。有时候，你看着我和小鱼的眼神，
就像...就像在告别。”海生心中一震，强装镇定地搂紧妻子：“胡说八道。
我还要看着小鱼长大嫁人呢。”但他知道，十二年后，小鱼才刚满十八岁，
他可能看不到女儿披上嫁衣的那一刻了。随着时间流逝，
海生发现自己与大海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。他能在风暴来临前直觉感知到危险，
能找到鱼群最密集的海域，甚至几次在危险中救起落水的村民，仿佛有某种力量在指引他。
村民们开始传说海生得到了妈祖的庇佑，称他为“海之子”。这些传言让海生不安，
他知道这一切都与那盏命灯和海神女儿的契约有关。一年后的一个夜晚，
海生做了个奇怪的梦。梦中，他站在月光下的海滩上，海神女儿从波光中走来。
“契约守护者，是时候开始学习你的职责了。”她说，“虽还有十一年才需完全履职，
但灵魂的转化需要时间。”从那天起，海生开始在梦中接受训练。
他学习如何引导溺亡者的灵魂安息，如何感知海域中的怨气，如何用心灵与海洋生物沟通。
这些技能在现实生活中也逐渐显现。小鱼七岁生日那天，海生带她到海边拾贝壳。忽然，
小鱼指着远处的海面：“爹爹，看！那里有个人在招手！”海生顺着女儿指的方向望去，
心里一惊。那里确实有个模糊的身影在求救，
但普通人是看不见的——那是一个刚溺亡不久的灵魂。当晚，海生借口出海收网，
实际上划船到那片海域。果然，他发现一具被海浪冲走的渔民尸体。按照梦中所学，
他引导那个迷茫的灵魂接受了死亡的事实，看着它化作点点蓝光消散于空中。
这样的事情逐渐增多。海生成了这一带海域非正式的“守魂人”，溺水事件似乎减少了，
即使有事故发生，尸体也总能被及时找到安葬。秀英的身体完全康复后，
海生用积攒的钱开了个小渔行，不再亲自冒险出海，而是收购村民的海产到城里贩卖。
生意越做越红火，家境日益富裕。但海生心中始终压着一块巨石。每过一天，
离契约履行就近一天。他格外珍惜与家人相处的每一刻，几乎有求必应，尤其是对小鱼，
宠得秀英都看不过去。“你不能这么惯着她。”秀英埋怨道，“将来长大了不成样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