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浓稠如墨，将城市的高楼尽数吞噬。凌晨的街道空无一人，只有零星几盏路灯在氤氲的雾气中投下昏黄的光晕。
林星辰站在阳台边缘，**的双脚踩在冰冷的大理石台面上，寒意顺着脚底蔓延至全身。她低头望着十二层楼下的地面，花园里的灌木丛在夜色中变成一团团模糊的黑影，像是张开了怀抱的深渊。
再过几个小时，天就要亮了。
她握紧了手中的手机，屏幕亮着幽幽的蓝光，显示着母亲苏曼丽发来的最后一条信息：“这次月考必须进年级前三，别让我失望。”消息发送时间是晚上十一点半，那时她刚刚结束四个小时的晚自习回到家。
林星辰没有回复。她不知道还能回什么。年级第五名的成绩单就躺在书包里，像是一纸判决书。
夜风吹起她睡裙的裙摆，冰凉地贴在小腿上。她微微颤抖，不是因为寒冷，而是因为一种近乎解脱的平静。这种平静让她自己都感到害怕。
手机相册里还存着一家人去年暑假去海边的照片。照片上，母亲搂着她的肩膀，笑容灿烂，她却记得当时母亲正在她耳边低声说：“回去就该收心准备物理竞赛了，别光顾着玩。”那张照片后来被母亲设置成了手机壁纸，逢人便展示“幸福的家庭”。
林星辰的手指在删除键上停留了片刻，最终没有按下去。让她留着这张照片吧，或许有一天，她会明白笑容背后的东西从来都不真实。
她关掉手机，将它轻轻放在阳台的小茶几上，挨着母亲精心栽培的多肉植物。那些饱满的叶片在夜色中依然显示出倔强的生机，与她截然不同。
转身回到房间，她从床底下拖出一个旧纸盒。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她所有的画作，总共十七本素描簿，从六岁第一次偷偷画下窗外的小鸟，到上周完成的最后一幅——一个女孩从高塔上坠落，身后是破碎的翅膀。
她只抽出了最早和最后的那两本，抱在怀里。其余的，就让它随她一起消失吧。
衣柜最深处藏着她去年生日时陈默送她的音乐盒。她打开它，叮咚的乐曲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。那是贝多芬的《月光奏鸣曲》，陈默说这音乐和她不搭，太忧郁了。“你应该听欢快的曲子，”他说，“但你总是好像藏着很多心事。”
林星辰盖上音乐盒，将它放回原处。有些礼物太过珍贵，不适合带去另一个世界。
窗外的天空开始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灰白，凌晨的城市依然沉睡。她看了一眼妹妹晓月紧闭的房门，想起昨晚晓月偷偷跑来她房间，给她看自己偷偷写的小诗。
“姐姐，我写得怎么样？”晓月眼睛里闪着光，那是她早已失去的光亮。
“很美，”她当时说，摸了摸妹妹的头发，“但是别让妈妈看到。”
晓月用力点头，随即又担忧地问：“姐姐，你这次考得怎么样？妈妈她...”
“没关系，”她打断妹妹，挤出一个微笑，“快去睡吧。”
现在，那扇门紧闭着，保护着晓月纯真的梦境。但愿这梦境能持续得久一些。
林星辰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房间。书架上整齐排列的参考书，墙上贴满的单词表和公式，书桌上那盏陪伴她无数个夜晚的台灯。一切都完美得如同母亲精心布置的舞台，而她只是台上按剧本表演的傀儡。
她深吸一口气，抱起那两本素描簿，重新踏上阳台的大理石台面。
风更大了，吹乱了她的长发。远处的天际线开始显露出模糊的轮廓，新的一天即将开始，但她不会再看到了。
“反正没人会在意，渺小又多余的林星辰，再见了。”
她的低语被夜风吞没，没有留下任何痕迹。
然后她向前迈出一步，像一片飘零的落叶，无声地坠入黑暗。睡裙在空中展开，如同最后未能绽放的翅膀。坠落的过程短暂而漫长，恍惚间，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短短十七年的人生在眼前一闪而过。
最先触地的是那两本素描簿，纸页在撞击中散开，画着小鸟和破碎翅膀的纸张在晨风中轻轻颤动。随后一切归于寂静。
高楼之上，阳台的门依然开着，白色窗帘被风吹得鼓动，如同幽灵在舞蹈。茶几上的手机屏幕忽然亮起，显示着时间：清晨5:17。
在这个城市大多数人还未醒来的时刻，林星辰终于自由了。
而十二层楼之上，她的家人仍在睡梦中，对已经发生的悲剧一无所知。苏曼丽在梦里还在念叨着女儿的升学计划，林国栋翻了个身继续酣睡，晓月则抱着枕头，嘴角带着笑意，梦见了姐姐表扬她写诗的样子。
寂静笼罩着这个家，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