破茧之夏的觉醒第2章

小说:破茧之夏的觉醒 作者:红萝卜头 更新时间:2025-10-09

天亮后,许母的手落在夏之沫那扇旧门板上时,发出的“笃笃”声像一把小锤子,不轻不重地敲在夏之沫紧绷的神经上。她猛地惊醒,心跳骤然失序,撞得胸口发疼。身下是硬邦邦的床垫,铺了一层薄薄的褥子,隔夜的凉气丝丝缕缕地渗上来。她几乎是弹坐起来,视线慌乱地扫过身侧——许庭深也刚被惊醒,睡眼惺忪地半撑起身子,喉间含混地应了一声:“嗯,好知道了妈!”

那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,在狭窄的房间里嗡嗡地响。夏之沫的脸“腾”地烧了起来,又急又羞,反手就朝着他结实的肩胛骨拍了一巴掌,力道不轻。“你……”她只挤出一个字,后面的话全被滚烫的羞意堵了回去,整个人飞快地缩进薄被里,像只受惊的蜗牛,只恨不能把地缝钻进去。许庭深被她这一巴掌拍得彻底清醒了,眼神从迷茫瞬间转为清明,带着点无辜和了然,嘴角却忍不住向上弯了一下。

门外传来许母带着笑意的声音:“小夏啊,起床啦?阿姨给你做了早饭,起来吃点热乎的!”那声音里的慈祥像裹了糖,却听得夏之沫耳根子更烫了。

脚步声渐渐离开门口,夏之沫才敢从被子里探出一点头,脸上的红晕还没退干净,声音闷闷的,带着点破釜沉舟的决绝:“不行,我……我今天就回去吧。待在这里,总归不太好……”她顿了顿,声音低下去,几乎成了耳语,“平白惹闲话。”

许庭深没说话,只是侧过身,凑近了些。刚睡醒的年轻男人身上带着干净的皂角味和一丝暖意,清晨的光线透过糊着旧报纸的窗户缝隙,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,眼神亮得惊人。他看着她躲闪的眼睛,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:“再留几天?今天去镇上转转?我们小镇的风景很不错呢!听说还新开了家铺子,豆花做得特别好。”

那邀请里藏着小心翼翼的挽留。夏之沫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,酸酸软软的,她垂下眼睫,盯着褥子上细小的纹路,摇了摇头,声音很轻却很坚定:“下次吧……下次有机会。”

“那我跟你一起走。”许庭深立刻接口,没有半分犹豫。

夏之沫猛地抬眼看他:“你?你不和叔叔阿姨多待几天?”许家父母对他归家的那份期盼,她是看在眼里的。

许庭深又凑近了些,肩膀几乎要挨上她的。他压低了嗓音,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承诺意味:“不了。回学校收拾行李,然后租房子,找工作。”他的目光沉甸甸地落在她脸上,每一个字都像烙铁一样烫,“我得扛起这个家了。等我……等我攒够了钱,就娶你。沫沫,”他停顿了一下,喉结滚动,声音里有种近乎虔诚的郑重,“你愿意等我吗?”

夏之沫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,像被投入深水的一块石子,沉甸甸地往下坠,又在瞬间激荡起汹涌的涟漪。她下意识地别开脸,目光无措地扫过这间简陋的屋子。斑驳的砖墙,糊着旧报纸的窗户透进熹微的晨光,映照着墙角堆放的桌子和几个褪色的旧木箱。空气里浮动着干燥泥土和草梗的气息。一切都那么粗糙、贫瘠,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、踏实的暖意。

她沉默了几秒,目光最终落回许庭深满是认真和期待的脸上,才轻轻哼了一声,嘴角却忍不住向上牵起一点细微的弧度:“看你表现吧!”

许庭深眼里的光芒瞬间大盛,像被点亮的星辰。

厨房里,灶膛里的柴火噼啪作响,大铁锅里熬着的小米粥咕嘟咕嘟地翻滚着,腾起乳白的雾气,氤氲了低矮的屋顶。许母一边麻利地切着案板上的咸菜丝,一边用胳膊肘碰了碰旁边往灶膛里添柴的许父,声音压得极低,却掩不住那份雀跃和期待:“老头子,瞧见没?这速度!我看哪,今年咱家就能抱上大孙子啦!”她的眼角眉梢都堆满了笑纹。

许父拨了拨灶膛里的柴火,让火烧得更旺些,眼皮都没抬,语气是惯常的沉稳:“少胡说八道。人家姑娘还没过门呢,八字没一撇的事,别瞎传。传出去,对人家姑娘名声不好,咱儿子脸上也没光。”

“我可没瞎说!”许母把切好的咸菜丝拨进一个粗瓷碗里,语气拔高了一点,带着点过来人的笃定,“你儿子那点心思我还看不出来?再说了,现在外面那些小姑娘,心思活络着呢,谁知道……”

“行了行了,”许父打断她,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,“小夏不是那种人。管好你的嘴,比啥都强。”他拿起搭在肩头的旧毛巾擦了擦额头被灶火烤出的汗珠,那毛巾边缘已经磨得起了毛边。

许母撇撇嘴,终究没再吭声,只是脸上的笑意又深了几分。

当许庭深和夏之沫一前一后走进厨房时,那点残留的微妙气氛瞬间被一种刻意的、过分的热情取代。许父正把一碗金灿灿的炒鸡蛋端上那张被岁月磨得油亮的旧方桌,桌上还摆着几个包子和两碗冒着热气的豆汁。他抬头,脸上是庄稼人特有的敦厚笑容,额头上深刻的皱纹舒展开:“起来啦?快来,趁热吃。”

“小夏,快坐快坐。”许母立刻迎上来,目光在夏之沫身上转了一圈,又落在儿子身上,那份亲切几乎要溢出来,“这些啊,都是你叔叔天刚亮就去集上买的,就怕你吃不惯咱乡下这粗茶淡饭的。”她一边说,一边用围裙擦了擦手,那目光里的热切和探究,让夏之沫刚平复下去的脸颊又有些发烫。

两人在条凳上坐下。许庭深清了清嗓子,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落在小小的厨房里:“爸,妈,我们……吃完饭就回学校了。毕业了,得赶紧收拾收拾,在外面找地方安顿下来,好找工作。”

许父盛粥的手顿了一下,几滴滚烫的米汤溅在粗糙的手背上,他仿佛没察觉。他“嗯”了一声,把满满一碗稠粥放到自己面前,才抬眼看向儿子,那眼神里有千言万语,最终只化作一句沉甸甸的叮嘱:“在外头……凡事多长个心眼,注意安全。没事……多往家打个电话。”他顿了顿,像是下定了决心,转身走到旁边一个蒙着灰的旧柜子前,拉开抽屉摸索了一会儿,拿出一个用旧手帕仔细包裹的小包。他走回来,把那小包轻轻推到许庭深面前的桌沿,手帕上深一块浅一块的污渍无声诉说着它的年头。“家里……前阵子卖了点粮食,”许父的声音很平静,像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,“你先拿着应应急,在外面……别太委屈自己。找到活之前,总得吃饭。”

那叠用旧手帕包裹的、带着泥土腥气和汗渍的钱,皱皱巴巴,面额有大有小,边缘都磨得起毛了,被许父粗糙的手指推过来时,轻飘飘的,落在夏之沫眼里却重若千钧。它像一块烧红的烙铁,无声地烫在桌面上,也烫在每个人的心上。厨房里瞬间安静了下来。

许庭深的目光落在那旧手帕上,嘴唇抿成一条坚硬的直线,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,终究没有开口拒绝,只是极轻地点了一下头。那沉默的默认,比任何语言都更沉重。

“就是就是!”许母的声音突兀地**来,打破了这沉重的寂静,带着一种刻意的轻松,却又掩不住那份盘算和焦虑,“儿子,你可得记着,在外头挣了钱,省着点花!你爸天天起早贪黑,风里来雨里去,那钱挣得可不容易!还有**妹,”她语速加快,目光扫过夏之沫,又回到儿子脸上,“眼瞅着也要考大学了,那学费、生活费,哪一样不是钱堆出来的?家里这光景……你是老大,心里得有数!”她的话语像一串连珠炮,每一个字都敲打在许庭深的肩头,也敲在夏之沫的心上。

“知道了,妈。”许庭深的声音有些发涩,他拿起一个馒头,用力掰开,白色的热气腾起来,模糊了他低垂的眼睫。

夏之沫默默地坐在条凳上,手里捧着的粗瓷碗传递着豆汁温热的暖意。她的目光却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,无法从许家父母身上移开。许父身上那件洗得发白、肩头和肘部都打着厚厚补丁的深蓝色旧工装,补丁针脚粗大却细密,显然是许母的手艺。他握着筷子的手,指关节异常粗大,指甲缝里嵌着洗不净的黑色泥垢,那是经年累月与土地打交道的印记。许母的袖口同样磨损得厉害,露出里面同样打着补丁的里子,她说话时,那布满老茧和裂口的手下意识地摩挲着碗沿。

许父母他们那眼神里没有抱怨,只有一种近乎本能的付出和对子女毫无保留的托举。一句句叮嘱,一叠带着体温的卖粮钱,一件件补丁摞补丁的旧衣……所有这些无声的画面,像汹涌的潮水,猛地冲垮了夏之沫心中那道名为“优越”的堤坝。

她眼前闪过自家那一百多平的精装修房子,昂贵的真皮沙发上永远只坐着她一个人。父母无休止的争吵像背景噪音一样充斥着她的童年和少年,摔碎的昂贵瓷器,冰冷刻薄的互相指责,还有投向她的、带着疲惫和怨气的目光……那个家,物质丰盈,情感却贫瘠得像一片荒漠。

一种尖锐的对比带来的刺痛感,混合着一种前所未有的、滚烫的暖流,瞬间席卷了她。这间低矮、烟熏火燎的厨房,这桌简单甚至粗糙的饭菜,这一家人之间无声流淌的、粗粝却坚韧的爱意……原来,这才是许庭深像野草一样拼命向上生长的根!原来,贫瘠土壤里用血汗浇灌出的爱,远比城市里冰冷的优越感,更能滋养出一个人的脊梁和温度!

夏之沫的心口被一种巨大而陌生的暖流涨得发疼,眼眶酸涩得厉害。她猛地吸了一下鼻子,像是要驱散那股汹涌的情绪,却在下一刻,几乎是凭着本能,在桌子底下,飞快地、紧紧地攥住了许庭深放在腿上的那只手。她的手心微微汗湿,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依赖和确认。

许庭深正低头沉默地喝着豆汁,被这突如其来的触碰惊得浑身一僵。他愕然转头看向她,撞进一双微微泛红、却异常明亮的眼睛里。那眼神里有太多复杂的东西——震动、了然、心疼,还有一种他从未在她眼中见过的、近乎灼热的坚定。她什么也没说,只是那样看着他,攥着他的手指却收得更紧,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肤里。

他眼底的愕然迅速褪去,翻涌起一片深沉的、几乎要将人溺毙的温柔。他什么也没问,只是反手,用更大的力气,同样坚定地回握住了她的手。粗糙温热的掌心,紧紧包裹住她微凉的手指。桌面上,依旧是沉默的吃饭场景,只有碗筷轻微的碰撞声。桌面下,两只年轻的手,十指紧扣,仿佛握住了对抗整个世界的勇气。

许母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他们,落在两人紧挨着的肩膀和那微微低垂、却异常靠近的头上,嘴角那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又悄悄地爬了上来,比灶膛里的火光还要明亮几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