课堂里弥漫着一种令人昏昏欲睡的沉闷气息，古文老师抑扬顿挫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。
“……那么，有哪位同学来解释一下，‘道可道，非常道’这六个字，在先秦古文中的深层意境及其与初期炼气法的关联？”
目光扫过台下。
一片死寂，夹杂着几声刻意压低的哈欠。
老师的眉头蹙起，手指在花名册上滑动，最后停在一个名字上。
“雅林，你来试试。”
趴在桌上的雅林一个激灵，猛地抬起头，嘴角还沾着一点睡觉压出的红印。她茫然地站起来，大脑一片空白。
道？什么道？武道？轨道？她只知道上学放学的道。
周围传来几声压抑的嗤笑。尤其是坐在后排的赵强那几个，毫不掩饰脸上的讥讽。
“我……呃……”雅林的脸颊迅速升温，“大概是说……道路可以说道，但不是平常的道路？”
哄堂大笑。
古文老师失望地摇摇头：“坐下吧。雅林，你的文史成绩一直是个问题。要知道，在这个时代，即便是觉醒异能，深厚的文化底蕴也能让你更好地理解力量本源，尤其是……唉，算了。”
雅林低着头坐下，指甲掐进了掌心。又是这样。文学渣，修炼废。在这个星辉学院，两者占其一就够难受了，她偏偏全占。
下课铃像是赦令，她抓起书包就想溜，却被一个高大的身影堵在了门口。
是赵强，他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，身后跟着两个小弟。
“哟，我们的大文学家，这么急着去哪啊？”赵强阴阳怪气地说，“这个月的‘社团活动费’，该交了吧？”
雅林心里一沉。又是这样。所谓的“活动费”，就是保护费。
“我……我没钱了。”她小声说。
“没钱？”赵强逼近一步，身材带来的压迫感让雅林后退，“听说你爸妈刚给你打了生活费？怎么，看不起我们‘猛虎社’？”
“不是，我……”
“少废话！搜！”赵强一挥手，身后一个小弟嬉笑着就上来要抢雅林的书包。
雅林死死护住书包，里面是她这个月仅剩的饭钱。争执推搡间，她脚下一个踉跄，撞开了走廊尽头一间常年锁着的储藏室的门，跌了进去。
里面堆满废弃的桌椅和教具，灰尘漫天。
赵强几人骂骂咧咧地跟进来：“妈的，敬酒不吃吃罚酒！”
雅林慌乱地向后躲闪，后背猛地撞上一个摇摇晃晃的铁书架。几本破旧不堪的书册劈头盖脸地砸下来。
她下意识地抬手格挡，手指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。
“嘶——”她缩回手，发现指尖被一本黑色封皮、线装的古旧书册的锋利边缘划破了，鲜血瞬间涌出，滴落在那个焦黄色的封面上。
诡异的是，血珠没有晕开，而是像被吸收一样，迅速渗了进去。
紧接着，那无字的黑色封面上，突然浮现出几个暗金色的、结构繁复无比的古老汉字，一闪而逝，快得像是幻觉。
同时，雅林感到脑中“嗡”地一声，像是有无数细小的针尖轻轻扎刺，又像是有无数模糊的呓语在回荡，一种难以言喻的、古老而苍茫的感觉瞬间流过她的全身。
“操！什么鬼东西！”赵强也被这诡异的一幕吓了一跳，骂了一句，但随即又恶狠狠地看着雅林，“别他妈装神弄鬼！把钱交出来！”
然而此刻，雅林却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指尖，又看看那本已经恢复平凡、甚至更加破旧的黑色古书，刚才的剧痛和异象消失了，但那种奇特的感觉却残留着，让她心跳莫名加速。
她好像……感觉到了点什么不一样的东西。
是错觉吗？
赵强见雅林愣神，以为她吓傻了，更加得意，一把夺过她的书包，粗暴地翻找起来。零散的文具和课本掉了一地。
“强哥，就这点！”一个小弟从钱包里抽出几张纸币，嫌弃地晃了晃。
赵强啐了一口：“穷鬼！下次再不主动交，可就不是这点钱了事了！”他把钱揣进兜里，把空瘪的书包扔回雅林身上，带着小弟扬长而去，留下满室狼藉和屈辱。
雅林默默蹲下，捡拾着散落一地的书本。指尖碰到那本黑色的古旧线装书时，那种奇异的感觉再次浮现——不是疼痛，而是一种微弱的、清凉的悸动，仿佛书页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呼唤她的血液。
她仔细打量这本书。封面是某种不知名的皮质，漆黑柔软，没有任何标题或作者信息。书页焦黄脆弱，边缘粗糙，但奇怪的是，刚才划伤她手指的地方，此刻摸上去却异常平滑，甚至连一点血迹都找不到。
刚才那闪过的金色古字……是幻觉吗？还有脑中那瞬间的嗡鸣和奇异感觉……
她把书塞进书包最里层，心神不宁地离开储藏室。回家的路上，那种莫名的悸动感始终萦绕不去，像是一只无形的手，轻轻拨动着她体内某根从未察觉的弦。
晚上，对着摊开的作业本，雅林一个字也看不进去。白天课堂上的嘲笑、赵强那令人作呕的嘴脸、还有那本诡异的书……种种画面在她脑中交织。
烦闷之下，她抓起一支笔，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乱划。
写什么？
脑子里第一个冒出来的，是“力”字。
对，力量。如果她有力量，今天就不会被那么欺负，不会连保护自己生活费的能力都没有。
她开始机械地写。
一个“力”，两个“力”……歪歪扭扭，毫无美感可言。写着写着，她忽然想起那本书，想起那瞬间的异样感。鬼使神差地，她一边写，一边尝试去回忆那种感觉，去捕捉那流淌过的苍茫意味。
一百个“力”字写满了小半页草稿纸。
就在写下最后一个字的瞬间，雅林猛地感到右臂微微一热，一股微弱但清晰的气流仿佛从笔尖逆流而上，汇入她的手臂肌肉中。她下意识地握了握拳，似乎……似乎比平时更有力了一点？
她愣住了，看着自己的手，又看看纸上那密密麻麻的字。
不是错觉？
心跳骤然加速。一个荒诞而又令人兴奋的猜想涌入脑海。
她深吸一口气，努力回忆英语课上学的单词。对了，“power”！力量！这个更直接！
带着一丝急切和期待，她开始在另一处空白写下“power”。
然而，刚写完第一个字母“P”，一种轻微的眩晕感就袭来了。她甩甩头，以为是错觉，继续写。
写到“pow”的时候，恶心感变得明显，胃里一阵翻腾。
写完完整的“power”，她突然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，像是被人用针扎了一下太阳穴，眼前发黑，差点从椅子上栽下去。同时，手臂那刚刚获得的一点微弱力量感也迅速消退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精力被抽空的虚弱感。
她趴在桌上，喘着粗气，额头上冒出冷汗。
好一会儿，那种难受的感觉才慢慢平息。
汉字……没事。
英文……会遭到反噬？
雅林看着草稿纸左边密密麻麻的“力”字，又看看右边那个让她难受无比的“power”，眼睛渐渐亮了起来，恐惧被一种巨大的惊奇所取代。
那本书……不是幻觉！
她的异能，是真的！
虽然微弱，虽然还有可怕的限制，但这无疑是改变命运的可能！
接下来的几天，雅林像是变了一个人。她依然沉默寡言，但眼神里多了以前从未有过的神采和专注。她一有空就掏出本子写写画画，不再是乱划，而是有针对性地书写。
她尝试写“速”字。在被赵强他们追赶时，那种绝望的想要跑快一点的心情记忆犹新。
一千字，是个不小的工程。她写得手腕酸疼，但一想到可能的效果，就咬牙坚持。
期间，她又小心翼翼地进行了几次测试。确认写汉字确实能带来微弱的、相应方向的强化，而一旦尝试非汉字字符，立刻就会感到不适，程度随书写量增加而加剧。她不敢再轻易尝试。
熬了一个晚上，她终于磕磕绊绊地写满了一千个“速”字。
最后一笔落下，一股轻盈的气流瞬间包裹住她的双腿，感觉异常奇妙，仿佛轻轻一蹬就能窜出去。
第二天课间，赵强那伙人果然又阴魂不散地出现了。
“雅林，钱准备好了吗？”赵强带着人堵在走廊角落，笑嘻嘻地问。
雅林心跳如鼓，但腿上传来的轻盈感给了她一丝底气。她握紧了书包带子：“没有。”
“嘿，给脸不要脸！”赵强脸色一沉，伸手就抓她。
就是现在！
雅林猛地一侧身，脚下用力一蹬——嗖！
她的身体几乎是不受控制地窜了出去，速度快得惊人，带起一阵风，直接从赵强和他小弟之间的缝隙中穿了过去！
赵强只觉眼前一花，目标就没了，差点因为惯性摔个狗吃屎。
“妈的！追！”他反应过来，气得大吼。
雅林拼命奔跑，感受着风从耳边呼啸而过。周围的景物飞速后退，她从未跑得如此快过，如此轻松！赵强他们的叫骂声和脚步声迅速被甩远。
一直跑到教学楼另一侧的僻静处，她才扶着墙停下来，大口喘气，心脏砰砰直跳，不是因为累，而是因为兴奋和激动。
成功了！真的成功了！
异能虽然后遗症是写得手快断了，但效果拔群！
然而，喜悦很快被现实冲淡。一千字才换来短短几分钟的加速，而且效果会随时间消退。要想应对持续的麻烦，这点积累远远不够。
更重要的是，她需要知识。
“道可道，非常道”……古文老师的话无意中点醒了她。如果她的力量真的来源于汉字，那么不理解这些字的深意，岂不是暴殄天物？难道以后对敌，临时抱佛脚写一万个“打”字吗？
从未有过的学习动力在她心中燃烧起来。
从此，星辉学院的图书馆出现了雅林的身影。她不再躲避那些厚重的、曾经让她头疼无比的典籍——《说文解字》、《古文观止》、《甲骨文研究》，甚至是一些关于灵气、符文理论的入门书籍。
她看得异常吃力，很多地方根本不懂。但她坚持看，强迫自己记。那个曾经的空洞学渣，眼神里开始有了思索的光芒。
图书管理员是一位戴着老花镜、总是慢悠悠整理书册的老先生。他注意到了这个最近总泡在语言文字区域、时而皱眉时而恍然的女孩。有一次，雅林试图查找那本黑色古书的线索，却一无所获，失望之情溢于言表。
老先生慢吞吞地走过来，手指划过书架上一排关于神话传说的书：“小姑娘，找什么特别的？有些老东西，不一定会放在明面上。知其然，更要知其所以然啊。”
雅林心中一动，看向老先生，后者却已经背着手走开了，仿佛只是随口一言。
知其所以然……
她好像有点明白了。
几天后，一场班级间的小型异能切磋练习赛不期而至。雅林的朋友小雯，一个同样有些怯懦的木系异能女生，被赵强的一个小弟（觉醒了粗浅的金属皮肤硬化）指名挑战，明显是想捏软柿子。
小雯吓得脸色发白，她的异能只能勉强让一盆盆栽长得快一点。
“雅林……怎么办……”小雯快哭出来了。
雅林看着那个嚣张的男生，又看看小雯手中那把训练用的普通木剑，脑中飞快转动。
直接写攻击性的字？她试过写“锋”，但几百个字下去，效果微乎其微，远不够破开对方的防御。而且时间也来不及。
忽然，她想起昨天在《说文》里看到的一个字：“锐”。
“锐，芒也。从金，兑声。”本义就是锋利，尖端。更重要的是，这个字的结构和解释，让她有一种奇妙的共鸣感，比单纯的“锋”似乎更契合某种“规则”。
赌一把！
她迅速掏出随身携带的硬皮本和笔，躲在人群后方，争分夺秒地疯狂书写“锐”字。她不再是无意识地重复，而是每一笔都凝聚着精神，去理解，去共鸣“锐”的含义。
五千字！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数量。她写得手指抽筋，额头见汗，精神力量在飞速消耗。
就在小雯被迫上场，对方狞笑着准备硬抗木剑然后羞辱她时，雅林终于写完了最后一笔。
她猛地合上本子，指尖在本子封面上一按，低喝一声（内心默念），将那积累了五千“锐”字概念的力量，隔空导向小雯手中的木剑！
小雯正绝望地闭眼胡乱向前一刺！
嗤——！
一声轻响，想象中的撞击没有发生。
周围瞬间安静了。
小雯睁开眼，惊讶地看到自己的木剑剑尖，竟然轻而易举地刺破了对方硬化后泛着金属光泽的手臂皮肤，虽然不深，但一丝鲜血已经渗了出来！
而那把木剑的剑尖，似乎流转过一抹极淡、极短暂的金色微光。
所有人都惊呆了！
训练用木剑？破了金属皮肤？哪怕只是最粗浅的硬化，这也太离谱了！
那个男生捂着伤口，又惊又怒地看着小雯，仿佛见了鬼。
小雯自己也懵了，拿着那把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的木剑，不知所措。
雅林悄悄松了口气，后背已被冷汗浸湿，一阵强烈的疲惫感袭来，但心中却充满了巨大的成就感。
她做到了！不是靠蛮力，而是靠理解和使用！
“文学渣？”人群中开始响起窃窃私语。
“刚才那是什么？木系异能还有这效果？”
“没看清啊……”
“小雯深藏不露？”
赵强看着这一幕，脸色阴沉下来，目光狐疑地在小雯和人群外的雅林身上扫来扫去。
雅林知道，麻烦或许才刚刚开始。但她握紧了口袋里的硬皮本，第一次，心中没有了畏惧，只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感——她的路，就在这笔墨方寸之间。